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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謠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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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謠言

◎《論馬佳福晉成為繼後的可能性之我見》◎

延禧宮裏,烏拉那拉氏正逐一驗看針線房剛送來的夏衣,特別是兒子的衣裳。

保清長得太快了,做衣裳的速度都趕不上他長得。

有時候一個半月,一件新衣裳,袖子或褲腿兒就能短一截。

皇子的份例雖多,可也不是這麽個用法,沒法子,烏拉那拉氏只好讓內務府從自己的份例裏出。

好在內務府還不是這麽不長眼色,保清如今是皇上的大阿哥,太皇太後喜愛,皇上看重,怎麽會缺了大阿哥的衣裳穿呢?

烏拉那拉氏翻撿著新送來的小衣服,還算滿意——都是最上等的料子裁的,細嫩柔軟,又不失皇子的身份和貴氣。

這邊正驗看著,烏拉那拉氏的貼身宮女疾步走進來,見屋內沒旁人,方貼在主子耳邊悄聲道:

“主子,鐘粹宮那邊開始查了。”

烏拉那拉氏面上分毫未動:“知道了。”

宮女問:“咱們要不要……”收拾收拾?免得鐘粹宮查出蛛絲馬跡。

烏拉那拉氏:“咱們?鐘粹宮的事關咱們什麽事?”

再說了,這種事能查出什麽?不過是宮人想趁馬佳氏的熱竈,討主子歡喜說的奉承話罷了。

你說我也說,說的人多了,這傳來傳去的,慢慢就跟真事兒似的了。

能怎麽查?

難道鐘粹宮能把那些想奉承馬佳氏的宮人都問罪了不成?

烏拉那拉氏輕輕一笑。

何況問問馬佳氏,敢明目張膽,大張旗鼓地查嗎?

那豈不是生怕傳不到皇上和太皇太後的耳朵裏?

馬佳氏要真敢這麽幹,那她才要笑壞了呢!

烏拉那拉氏說那宮女:“別管鐘粹宮做什麽,都與咱們延禧宮不相幹,咱們只瞧個熱鬧就是了。”

冒冒然去做什麽豈非不打自招?

宮女明白過來。

也是,原本這事也不是從她們延禧宮開始的,只要她們別有多餘的動作,任誰也怪不到她們頭上。

不過……

宮女有些不解,其實就這點以訛傳訛的謠言,根本動搖不了馬佳氏的地位,皇上也不會因為這點事就厭棄她,那主子費這老鼻子的勁是圖什麽啊?

圖什麽?

烏拉那拉氏心道,她不圖什麽,就圖馬佳氏不高興!

只要知道馬佳氏正為這謠言心焦惶恐,那她就痛快了。

再說她不是快要生了嗎?

現在這繁花似錦下面點上一爐熱炭,就看看馬佳氏還能不能安坐其上,寬心產子吧……

謠言這東西,若沒人幹涉,是很難止住的。

正如烏拉那拉氏所料,鐘粹宮既不敢明目張膽的查,也管不住旁人的嘴,所以這謠言竟有愈演愈烈之勢。

畢竟傳話的都是道聽途說的宮人,他們並不清楚這裏面的貓膩,只知道大家都這麽說,那他們就跟著一起這麽說唄。

等傳到了西六宮,這事幾乎已經被很多不明所以的人認為是板上釘釘了。

所以當沈菡聽到紫芙說‘皇上要立馬佳福晉為繼後了’的時候,還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因為她說的太篤定了,一時竟讓沈菡這個知道未來的都猶豫了一下:

難道是我引起了什麽蝴蝶效應?連繼後都給蝴蝶改了?

不能吧?我什麽也沒幹啊。

不過再一聽還不是明旨,只是東六宮傳過來的謠言時,沈菡松了口氣,說紫芙:“只是謠言罷了,幹嘛說的那麽嚴肅,我還當是真的呢,嚇了一跳。”

紫芙猶豫道:“可……外面說的有鼻子有眼的,不像是假的啊?”

實在是外面的傳言說得很有幾分道理,讓人不能不信

——《論謠言的進化過程》。

要知道謠言這個東西,每個人從聽到,再傳給下一個人,中間都免不了要自己添點內容。所以最後聽到謠言的人,聽到的東西可能和一開始的已經差了十萬八千裏了。

比如最開始可能只是一個小太監和同屋說了句“以馬佳福晉現在的家世和恩寵,當上主子娘娘也不是沒可能啊!”

結果到了現在,謠言已經可以寫一篇《論馬佳福晉成為繼後的可能性之我見》的論文了。

內容還十分豐富,有理有據。

比如馬佳福晉自幼就待年宮中,是太皇太後一早就看中留給皇上的人

——比仁孝皇後伺候皇上還早呢,她與皇上青梅竹馬,感情自然不同。

再比如馬佳福晉從侍寢起,十數年盛寵不衰,宮裏就沒誰比她生的孩子多了。雖然前面的都殤了,但這不是肚子裏還有一個嗎?

再說家世,原本馬佳一族一直默默無聞,但可巧了,前陣子皇上對馬佳一族大加封賞,人人加官進爵——這下家世也配得上了。

至於馬佳福晉家這一支在包衣旗裏,和立功的圖海那一支都快出五服的事實,被選擇性忽略掉了——再說還可以擡旗啊。

這下,資歷、寵愛、子嗣、家世,全都有了,馬佳福晉不是繼後,還能是誰呢?

沈菡:……

竟然聽起來很有道理,讓人無法反駁呢。

紫芙又道:“不過奇怪的是,奴婢聽說鐘粹宮這些日子反而大門緊閉,不如之前熱鬧呢。”

前段時間大軍剛凱旋的時候,馬佳福晉對上門賀喜的妃嬪還敞開門接待,但最近突然就閉門謝客了。

且鐘粹宮的宮人在外走動的時候,對謠言一事也都是堅稱‘絕無此事’,並不見喜色。

沈菡一楞,那照這麽說,這謠言不是鐘粹宮自己傳出來的?

也是,馬佳氏可是未來的榮妃啊!

能盛寵那麽多年,失寵後還能穩坐四妃之位,想也不是個簡單的人,應該不會這麽冒失吧。

皇上又不傻,要是知道這話是鐘粹宮傳出來的,這不是明擺著告訴皇上自己覬覦後位嗎?

紫芙覺得主子分析的有道理:“那這是誰傳的?傳這些幹什麽啊?”

沈菡想了想,她雖不知道是誰傳的,但估計不是什麽好意了。

畢竟馬佳氏盛寵那麽多年,後宮見不得她好的太多了,說不定這裏頭攪和的人還不止一個。

至於這謠言到底能傷到馬佳氏什麽……

沈菡不懂政治,對宮鬥更是一竅不通,她皺眉想了想:“大約……皇上知道了會不高興?”

沈菡雖和皇上相處不深,談不上了解,但隱約也能感覺到,‘康熙’很不喜歡女人‘涉權’。

他從不會把前朝的事和女人說,也不喜歡太過強勢有主見的女人。

看看後宮裏現在還得寵的幾個吧,包括沈菡自己,不管性格如何,都是‘溫順恭謙’的,至少在皇上心裏和外人眼裏是這樣。

所以要是皇上知道後宮冒出了一個‘眾望所歸’的皇後,即使知道不是馬佳氏自己散布的謠言,估計也會不大高興吧?

而且沈菡是知道未來繼後不是馬佳氏的,那這要是將來的繼後登上後位了,對這個‘眾望所歸’的繼後人選又會是什麽看法呢?

紫芙倒吸一口冷氣:“那自然是……”

如眼釘肉刺一般了。

沈菡想到這兒也是心有餘悸:“這可真是殺人於無形啊……”

連沈菡這種和玄燁相處不久,對朝堂後宮一知半解的人,都知道這事兒不妙。

馬佳氏這樣在深宮苦熬了十數年的又怎麽會看不清呢?

她伺候皇上十幾年,深知皇上的多疑與‘忌諱’。

可知道這些又能怎麽樣呢?

馬佳氏不過一個小福晉,既沒有宮權肅清宮闈,也不能拿著謠言去向皇上請罪。

所以她這些日子焦慮得寢食難安,嘴裏起了一串燎泡。

偏又趕上五月二十四是承瑞的忌日,馬佳氏本就心火難下,這下又當頭觸及傷心。

想起孩子們在時的音容笑貌,想起這十幾年如刀尖跳舞般的生活,想起一次又一次明裏暗裏被使的陰招兒。

想起皇上……

馬佳氏一時郁憤交加,竟致胎氣大動!

琪兒嚇得心慌神亂,連忙派人去喊媽媽裏和上值的太醫過來。

太醫們又是安神湯又是保胎茶又是針灸,廢了幾番功夫,好不容易才將馬佳氏的胎穩住。

一屋子的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。

主事的杜太醫擦擦腦門,囑咐琪兒:“福晉即將臨盆,切忌再多思多慮,過悲過喜,否則於母體和胎兒都有損傷。”

琪兒連連稱是,送走太醫又趕忙想去安撫主子。

這時門外卻突然響起了通傳聲

“皇上駕到——”

玄燁疾步入內,見床上的馬佳氏喝了安神藥剛睡下,不欲驚動她,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。

到了堂屋,玄燁看看屋內:“太醫呢?”

琪兒忙跪下答話:“回皇上,太醫剛給主子行了針,這會兒正在小藥房開方抓藥。”

“叫他們過來。”

三位太醫被點了伺候馬佳福晉的胎,這些日子是一點也不敢疏忽,誰知臨了要生產了,卻出了這樣的大事,生怕被問罪,因此這會兒被皇上一問都十分惶恐。

主事的杜太醫未免皇上怪罪,對馬佳福晉的情況絲毫不敢隱瞞,解釋的也十分詳細。

“脾憂愁而不解則傷意,意傷則意亂,四肢不舉……腎盛怒而不止則傷志……恐懼而不解則傷精……”①

玄燁自己也通讀醫書,自然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

杜太醫小心道:“福晉…心緒難寧,又常懷憂懼,以致情志不通,心勞神疲。今日又驟起……悲意,這才引動臟腑,使胎氣大動。不過福晉如今已服了安神湯和保胎茶,胎兒也已經得到安撫,漸歸平緩,暫且無恙了。只是生產前福晉不宜再勞動心神,當安心靜養才是。”

——皇上明鑒,真不是我們不上心,馬佳福晉這純屬是心病啊!

玄燁默然片刻,點頭道:“知道了,你們仔細盯著,務必要母子平安。”

太醫走後,玄燁又在內室靜靜陪坐了一會兒,見馬佳氏氣息平穩,睡得沈了,方才起身離開。

走前吩咐琪兒道:“讓你主子好生歇著,等她醒了,告訴她,朕晚上再來陪她用膳。”

琪兒與一眾宮人皆跪地俯首:“是,恭送皇上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①出自中醫書籍《如樞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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